《屍速列車2:感染半島》看見後疫情世代的失速與安頓
撰文者:吳天慈 諮商心理師
(沒有可怕圖片,但是內文微雷慎入)
2020年,未知的病毒在世界角落爆發,擴散及嚴重程度造成全球人心惶惶,2021年,似乎也未能安放,清明祭祖時節的太魯閣號重大事故、Covid-19疫情再次爆發,政壇、影壇、運壇等諸多知名人士或是本該享受於探索世界美好的莘莘學子,皆因不同原因相繼離世。不論螢光幕前的、世界各角落的,撇除高齡自然死亡者,那些受病毒摧殘、政治因素、生理機能不堪負荷、意外離去、受心理壓力折磨的各個生命逐一消逝著。以往總說現代人拜科技所賜,隨便都能活到八、九十、甚至百歲,似乎並無想像的容易,也因此,我們感到衝擊、不安,而各樣的感受,再再顯現人生中的「去」與「留」皆不容易。
正值疫情爆發那年上映的電影《屍速列車2:感染半島》(以下簡稱《屍速》),描述南韓半島爆發不知名的病毒,凡受感染者皆快速變成喪失心智的活屍。男主角軍人政錫(姜棟元飾演)代表這塊土地上人人自危、攜家帶眷逃離南韓的那群人; 反觀來不及出去的、受國際截斷救援而被孤立的「631部隊」,藉由「上帝遺棄了我們」七字,透露這群被遺忘在充滿病毒、帶有高度交叉感染的廢墟整整四年,深受恐懼、背叛感受的人們,他們弱肉強食,玩弄冷酷無情、把性命作娛樂的遊戲。「四年前的事了嘛」同個時空、不同地域的主持人和來賓於擺設井然有序的錄影現場,衣著得體、安然無恙的調侃著「還好當時(北韓)還沒發生統一。」看似平靜的生活,藉著政錫再次返回南韓土地,見證由野蠻、攻擊等驅力鉤織的境地,分不清究竟令人恐懼的是喪屍,還是人心。
《屍速列車2:感染半島》劇照
疫情下的逃竄與攻擊,心理學家的挫折攻擊假說
美國心理學家Dollard,Doob、Miller及Sears等人曾提出「挫折-攻擊假說」(frustration-aggression hypothesis)。當人們欲達的目標受阻,會感到挫敗,容易激發攻擊的趨力,引發攻擊行為。「他們本來應該是解救老百姓的軍人」、「他們也多次聯繫外界卻得不到回應,就變這樣了」留在同一片土地的女主角敏晶(李貞賢飾演)帶著脈絡理解近似瘋狂的631部隊。打從疫情爆發,從原先的「武漢」肺炎到我國確診案遭民眾起底,不論是戰國家、戰地區、戰行業、戰足跡,種種檢視、撻伐的攻擊行為,使確診者除需對抗病毒的恐懼、生理的修復,同時也得遭受外界輿論的壓力; 相關人員也常在日常生活承受著社會眼光與責難。然而,從電影裡,我們看見當國家乃至國際放棄了631部隊,長期陷入險惡處境,剝奪了他們的人性,似乎也只能用悲憤的方式活下去。
心理諮商/心理治療概念中的環境母親
同樣沒有逃出去的敏晶,正是當年政錫逃難路上忍痛忽視的一家人,面對政錫返回南韓土地遭受攻擊被救起,「為什麼要救我?」的疑惑,「我上天堂的爸爸說要救弱者。」敏晶的女兒含著糖說道。精神分析師Winnicott提出「夠好的母親」、「環境母親」的概念,在心理諮商/心理治療的臨床專業中,需要讓個案感受到如母親般的治療師是活著、有在作用,便為「好」的母親,在這安全的氛圍下,個案內在的時間性、自主性才能長出來,此刻治療師講的話也才算數,但同時,治療師的「不完美」,也才能讓個案長出主體性,探索更多自我的可能,促進個體成熟過程,即為Winnicott所提「夠好」,一個剛剛好的成長、探索空間,套用於環境就如同「環境母親」的概念。
人的自我價值包含認同與信仰,需透過一連串的自我探索追尋,但自經濟起飛開始,人類開始爭世上的覆蓋率,試圖成為自然界或社會中的佼佼者; 資訊爆炸時代,不斷接收大量訊息,好像也得趕上科技的日新月異。2020年,當我們以人類文明、科技、建設自居,未知的細菌發動了攻擊,世界各地起連鎖反應,面對未知、分崩離析和死亡,加上不時傳來人禍的消息,原來我們都離死亡這麼近。以前原始時代,為了避免病毒、細菌造成生命威脅,我們需要「恐懼」,藉由害怕而遠離或是與之抗戰,隨著世代科技文明發展,我們衣食無虞、享受安逸、擁有小確幸,還能深入探究精神病理、尋求更好的生活品質,但此時,環境母親正訴說著我們仍是如此渺小,面對原始、細小的細菌,仍能感到未知且無能為力,與此同時,正是重新感受時間性、探索自我、長出主體性的開始。
《屍速列車2:感染半島》劇照
動盪不安的生活,內在驅力會因不同情境隨之擾動,可能像是這伴隨著愛的孩子,也可能是長期處在極端環境刺激下的631部隊,又或是介於中間值的政錫,留下來的他,來到了香港,生活還算過得去,但來自病毒發源地,也因四年來種種排擠,離行屍走肉也相去不遠。面對如此巨大的環境,語言是窮困的,因此內在種種的勾動,只好付諸行動,有人攻擊、有人化身審判者、有人創作、有人祈禱,更有一大群人緊緊相依,在歸屬感與安定間長出獨特的自己,如同劇情中這個具創意又生存技能滿點的家庭,為末日感強烈的土地帶來不少有趣、溫馨和帥氣。同為精神分析師Bion曾提到無以名具的恐懼,這些悲喜交加的感受,深深演活我們的生活,過往虛無感上的假扮,多了更真摯的情感互動。
《屍速》電影裡,為防止疫情擴散,南韓本島的國防,乃至國際斷絕支援,壯士斷腕的選擇造就商業電影的戲劇張力,卻也反映現實情境下的抉擇,或許大家曾記得我國類似的真實案例,許多留下的人們,至今仍承擔著外界所遺忘或未能感同身受的苦痛。我們每個行為上的選擇,都可能直接或間接影響他人往後的生活,只是未必知道而已。過去這些不夠好的環境,啃食過往累積的自大、自戀,產生主體和體悟,並將挫敗作為未來的鋪陳,面對歷史錯誤,我們永遠都在向前,也許環境母親總給我們這樣的期許。
《屍速列車2:感染半島》劇照
心理諮商/心理治療中,回應人性的態度:回到自己
「只要有你的地方就不是地獄。」《屍速》裡孩子真切地說著。
被關愛滋潤過的孩子,即便身處危難,仍感到被愛、歸屬,也在之中發展出自己的獨特樣貌,帥氣的駕馭改裝車,遙控車的炫技與及時雨,己飢己溺,向身處危難的陌生人伸出援手。當我們知道自身模樣,存有信念,或許艱難不過只是場場充滿挑戰的遊戲罷了。正如尼采(Nietzsche)曾說:「只有知道為何而活的人,才能承受所有如何生存的問題。」
救援隊帶著希望前來:「歡迎來到新世界。」
「我待過的世界也不差。」孩子自信滿滿的說。
如同Winnicott所提出「夠好母親」、「環境母親」的概念,我們也能嘗試在日常生活試圖喚起此般的連結感受,像是回顧過往那些曾為我們帶來激勵的,像是落實民主正義的、推動人民健康的、賦予歡笑的、紀實台灣的、促進社會進步的,或單純家庭所給予的,都是前人在其時代背景下,帶給世界的美好悸動,也是人類最珍貴的資產,而我們的共鳴,或許也帶出自身的信念與留下來的意義。對抗病毒,需有良好的免疫力,此需奠基於良好的身心、同為島民的同理和同舟共濟。
「如果當你都不願意去嘗試的話,那你就真的放棄了。」姐夫在政錫活得了無生趣時的一席話,給了政錫一線生機,不論再次回到半島的目的為何,當其重返半島,體驗種種高潮迭起,使他看見人性間的孤立、恐懼,並再感到光輝,人性碰撞後的相會,或許因此扎實感受留下來的意義。半島的多樣性,像極了人心的多樣性,也許走過一遭,也能感受自己的真實存在、自我價值與情緒,理解與靠近,更能掌控我們的每個抉擇與心境。
《屍速列車2:感染半島》劇照
我想這部片對後疫情世代,有很好的啟示作用,如留下的人能擁有安定,和一同挺過每場風雨的信心,或許日日是好日。
參考資料:
Dollard, J., Miller, N. E., Doob, L. W., Mowrer, O. H., & Sears, R. R. (1939). Frustration and aggression.
劉佳昌(2009)。Winnicott與Bion:一場難得的對話。台灣精神醫學會通訊。